字意说蛇

卢恩俊

蛇作为人们惧怕的一种生物，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又有着让人敬畏的一面。真正了解蛇文化、品读蛇字的演变以及它延伸出的一串别名雅称，是件有意思也有意义的事情。

蛇在甲骨文是“虫”字的蛇形，简直就像一个上伸着菱形的头、有着长且弯曲的身体、勾着尾巴的毒蛇。金文更是突出了蛇的大肚子，像刚吞下食物的样子，这又写出了蛇的贪婪形象。在楚地出土的简牍帛书的写法，则见另一代称——“它”字的源头，后来秦简出现将虫与它组合的“蛇”字。

在古代汉字体系里，虫是蛇的代名词。而且“虫”与“它”是同源的，起初所表示的含义也完全相同，都指的是蛇。《说文》十三：“它，虫也。从虫而长，象冤曲垂尾形。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居住在草野之间的古人，蛇患时常发生，常常担心遭遇蛇类的侵扰，碰面相问是否“无它”，即相问有无蛇的意思。著名诗人流沙河在《白鱼解字》一书中释曰：远古先民生活在丛莽间，蛇咬为患，所以相互问候：“没蛇吧？”迨至文明初启，斩劈蒿莱，上宇下栋，移居堂室，蛇患远离，直至今人互相问候“没啥吧”，就是从“没蛇吧”承续而来。《玉篇·它部》：“它，蛇也。”甲骨文中的“它”字头上加一只“足”，上下结构变为左右结构，成为“跎”(tuó)，属于“它”的异体字，也是指蛇，意在提醒小心脚下有蛇，别踩到。蛇作为一种爬行动物，身体细长，体上有鳞，没有四肢，种类繁多，有的有毒，有的无毒。有毒的蛇能致人死亡，较大的蛇能吞食兽类甚至人类。“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可以吞下比自己身体粗很多倍的动物，这样的画面本身就令人毛骨悚然。难怪《科学美国人》杂志曾进行了一项关于人类最害怕的事物的调查，结果“蛇”位列榜首。

《伏羲女娲图绢画》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出土，现藏于新疆自治区博物馆。

如画的中国汉字，画出人类对蛇的恐惧，也延伸出许多恐蛇的词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使用率最高的一句话。说蛇字之“恐”，自然也想起一个很有趣的文化现象，“蛇”字又连着一串让人敬畏或崇拜的别名雅称。比如“虺”(huǐ)，最初写作“虫”，后来战国时期在“虫”的基础上增加了声旁“兀”，从而成为了形声字。战国屈原的《楚辞》有“雄虺九首，儵忽焉在？”注“虺，蛇之别名也”。南北朝任昉所著的《述异记》中，又有这样一段描述：“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在古老的传说中，水虺是能化而为龙的一种水蛇。《荀子·劝学》还说了一种“无足而飞”的螣蛇，“能兴云雾而游其中”，拥有非凡的智慧和力量，被视为吉祥的“神兽”，人们相信它能带来好运和庇护。

而古人将蛇尊称为“小龙”，在十二生肖序列里，紧随龙后，这与人们崇拜的神话人物紧密相连，共同编织起一个个神秘的故事。比如人类始祖女娲、伏羲均以人首蛇身的形象出现，就是崇蛇的一个佐证。对此，闻一多先生《伏羲考》中提出：“所谓龙者，只是一种大蛇，这大蛇的名字便叫作‘龙’，后来有一个以这种大蛇为图腾的团族，兼并、吸收了许多别的形形色色的图腾团族……于是，便成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龙了。”

蛇不仅有文化雅称，在民间亦有“串钱”之俗名。蛇和钱串子从观感上有相似之处，蛇的身体是由一系列相互连接的环节组成，钱串子是由一系列相互连接的硬币组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蛇被视为一种具有灵性和神秘感的生物，将蛇和“钱串子”联系在一起，则是一种对生活和情感的追求和表达。至于说蛇是“钱串子”的来历，还有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说是很久以前，有个家徒四壁的孤儿，靠上山采参维持生活。有一次，他救了一条受了重伤的蛇。这条蛇为报救命之恩，将自己蜕下的蛇皮送给救命恩人。没想到，等他回到家时，却发现手里拎的是一长串铜钱。更神奇的是，这个钱串子花掉几个，便会再生出几个，像个聚宝盆一样，有着用不完的钱。从此，蛇便有了“钱串”的美名。

据报载，春节前夕，灵隐寺方丈光泉法师送给杭州人一幅《喜见升卿》的祈福年历，成为网络媒体话题。“升卿”也是蛇的雅称之一。据记载，“升卿”是一条头戴冠帻的大蛇名字，见到它呼唤其名就会大吉大利。《喜见升卿》蕴含着对智慧、力量和吉祥的向往和追求。

（本文作者为山东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