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一代国学大师人生画卷——读《王献唐年谱长编》

赵兴胜

近日，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隆重推出了由张书学、李勇慧伉俪积二十余年之力编撰的全面展示一代国学大师王献唐精彩人生的141万字巨著——《王献唐年谱长编》。此年谱取材宏富，考订细密，品评得当，是迄今为止最为翔实的关于王献唐传记资料的荟萃，对于展现王氏丰富多彩的人生，对于研究中国近现代学术史、文化史、社会史，都有重要的学术价值。此年谱被列入“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图书出版专项基金资助项目和山东大学“学科高峰计划”支持项目。

王献唐（1896-1960），山东日照人，是我国著名的考古学家、文字学家、版本目录学家、古物鉴定专家。学识渊博，于金石、考古、史学、目录、版本、校勘、文字、音韵、训诂、文物鉴赏等领域均有创见，在诗词、书画、篆刻方面亦深有造诣，著《国史金石志稿》《中国古代货币通考》《炎黄氏族文化考》等巨著逾千万字，被夏鼐、张政烺等誉为“山东省近几百年来罕见的学者”。他是中国近现代图书馆与山东文博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1929-1948年任山东省立图书馆（山东金石保存所）馆长20年，重视乡邦文献，著名金石学家许瀚、陈介祺等旧藏古籍拓片、钟鼎彝器、泉币、封泥、石刻等收归公藏并整理、拓印，鲁图被誉为“北方图书文物之重镇”。他编纂《山左先哲遗书》，山东乡贤未刊之遗著多赖之以传。他参与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城子崖遗址、两城镇等田野考古发掘，与傅斯年、董作宾交谊深厚。他还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与守望人，抗战前将潍县高氏上陶氏藏绝世秦汉砖瓦从日本商人手中收回，1937年抗战期间检选山东30年收藏书画、古籍、石刻、汉砖瓦、古钱等项古物精华两万余件，辗转于曲阜“奉祀官府”、四川乐山大佛寺、南京中央博物院等地十余年，使山东文物古籍精华免于兵燹，现在是山东博物馆、山东省图书馆重要馆藏来源。

《王献唐年谱长编》，再现了一代国学大师王献唐学术事功俱隆、文章道德并富的一生，突出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  广征博引，考证精审

本谱在搜集材料上务求详尽。作者走访海内外数十个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及私人藏家，还曾追寻谱主足迹，实地考察谱主任职国史馆时的办公地重庆歌乐山、秘藏山东文物典籍的四川乐山大佛寺、寓居史语所时的四川李庄板栗坳，搜集相关档案文献、报刊杂志，遍览谱主著作、日记、书札、题跋、笔记、诗文手稿，广检相关人物的文集、日记，使本谱成为谱主的一份全宗档案。如《王献唐日记》八种逾百余万字至今未刊，所记内容之丰富、学术价值之高，在中国近现代学者日记中颇为突出。谱主往来书札1200余通，涉及近现代人物300余位。谱主撰写的文献典籍、金石书画题跋2000余篇，有黄丕烈之风。其中谱主的日记、往来信札、档案多为年代久、内容杂、残缺不全、不相连贯的草稿手稿，繁体字，没有断句，内多为古体字、行草字，数量达三四百万字，作者经过大量的识读、比对、拼合、点校，多方求教师友，进行过无穷的追询与探索，才将大量有着内在关联的重大事件或若干细节连接起来，还原了历史本来面目，并在必要处注释和考证，使本谱成为集编年、考证、注释于一体的全面叙述谱主生平及著述的佳作。

二  视野宽广，学术性强

本谱注重将谱主史实研究与时代变迁及交游相结合。谱主一生阅历丰富，历经清末、民初、抗战、内战及20世纪50年代的政治社会、思想文化等巨变；治学领域众多，涉及考古、历史、金石、文字、训诂、版本、目录、书画、篆刻等十多个领域且著作等身；交游联系广泛，上至学界名流与社会贤达，下至青年学生与书商贩贾。作者以谱主学术、事功为主线，还注意选取与谱主紧密相关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重要史实与人物为副线，为研究探讨20世纪上半期几近半个世纪的中国历史，提供了广阔深湛的史卷，尤其是那些远逝了的故实、遗迹以及各行各业特别是文化古物界沉寂日久的人物、事件，多可从中寻出如丝如缕的脉络与踪迹。如民国山东政府的更替，抗战时期战事的演进，书籍、药品、布匹、粮食等物价的飞涨以及货币的贬值以及当时民众的生存状态，为研究抗战时期的政治史、经济史、社会史、抗战史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谱主与民国各界名流及非著名学者，非主流的收藏家、古物商的互动材料也被充分发掘并做细致考证，如民国时期著名学者社会名流罗振玉、蔡元培、傅斯年、张元济、傅增湘、黄炎培、丁福保、柳诒徵、马衡、黄侃、董作宾、容庚、商承祚、曾昭燏、黄云眉、刘国钧、吕振羽、高亨、王欣夫、陈直、陈邦怀、谢国桢、沈从文、王重民、赵万里、屈万里、潘承弼、陈梦家、顾廷龙、丁惟汾、孔德成、何思源，又如山东地方文献研究专家潍县丁锡田、医学家日照尹莘农、佛学家济南李炳南、古籍鉴藏家河北文安邢蓝田、画家山东沂源桑子中、古物收藏家青州孙文模与孙文澜昆仲、史学家青岛即墨孙次舟、书法家篆刻家山东临沂崔兰言，篆刻家山东邹县董井等。

三  体例完备，编裁得当

年谱是史籍中较为特殊的一种人物传记体裁，其编撰最早可追溯到唐宋，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本谱采众家之长，追求体例完备，同时注重创新。如全谱包括“谱前”、“正谱”、“谱后”、“附录”四个部分。“谱前”简述谱主家族的来源与迁移，以及日照王氏历代世系。“正谱”是本谱的核心和重点，按年、月、日编排谱主的学行与事功，并以按语和注释的形式解释年谱内容，起到了释疑的作用，方便了读者对存疑问题的查对与考辨，更显示学术性。“谱后”则是谱主去世后学界的相关活动，如遗作的编辑出版、学术纪念活动以及重要研究成果等。在年谱编撰中，既做到“巨细不捐”，又主旨明确，呈现的谱主不是一位干枯的学究面容，而是一个政治上有主张、思想上有信仰、学术上有追求、感情上有悲欢、内心中有矛盾的真实、立体、丰满的历史人物。

年谱的编撰并非易事，为学者作谱立传更不轻松。记得何炳松当年为胡适《章实斋年谱》作序时曾说：“替古人做年谱完全是一种论世知人的工作，表面看去好像不过一种以事系时的功夫，并不很难；仔细一想实在不容易。我们要替一个学者做一本年谱，尤其如此；因为我们不但对于他的一生境遇和全部著作要有细密的考证和心知其意的功夫，而且对于和他有特殊关系的学者亦要有相当的研究，对于他当时一般社会的环境和学术界的空气亦必须要有一种鸟瞰的观察和正确的了解，我们才能估计他的学问的真价值和他在学术史中的真地位。所以做年谱的工作比较单是研究一个人的学说不知道要困难到好几倍。” 生逢中国社会和中国学术鼎革之际的王献唐，蒙齐鲁文化千年滋养，幼承庭训，淹雅博学，成年后又与学界名流多有交往，相互切磋，学术精进，尤以训诂、音韵和考据见长。为王氏作谱，理应对其学术理念、治学特点、主要建树等，有着深刻透彻的理解把握和较强的鉴别力。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学术晚辈的编撰者殊非易事。

两位作者从事王献唐研究已20余年，学术积累深厚，对王氏的主要著作和学术观点了然于胸，故能披沙拣金，含英咀华。这其中也体现了作者学术坚守的定力和强烈责任感。两代学人时隔半个多世纪的心灵契阔，使人不能不掩卷沉思。读了年谱长编，我们才对王献唐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深深地为谱主的渊博学识、过人能力和卓越贡献所折服，也深深地为作者创榛辟莽、潜心治学的精神所感动。

(赵兴胜,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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