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惠斌
在上海图书馆东馆正在展出的《大汉雄风——上海图书馆藏汉碑善本展》中,90件汉碑善本精品均为国家一级、二级文物,皆属首次集中亮相,其中就包括被誉为“两浙第一碑”的汉《三老碑》。
《三老碑》全称《三老讳字忌日记》,刻立于东汉建武年间,是现存最早的东汉石刻之一,也是江南仅见、浙江最古老的碑石。《三老碑》从出土、辨识、递传到最终归宿,命运多舛,际遇起伏,今保存在杭州孤山的西泠印社“汉三老石室”。
《汉三老碑拓本》(西泠印社藏)
清咸丰年间,《三老碑》在浙江余姚的客星山出土,碑额断缺,后人根据碑刻内容予以命名。通高90.5厘米、宽45厘米,右侧以格栏样式自上而下分为4框,各4至6列不等,每列6至9字,镌刻人物谱系,首句“三老讳通,字小父”;左侧为大格栏,计3列,每列约30字,镌刻铭文和立碑缘由,凡217字。
《三老碑》主要记录东汉建武年间一位名“通”的地方官“三老”(掌管教化的荣誉尊衔,无行政权和俸禄)和妻子、儿子、儿媳、孙子等祖孙三代的名字(讳)及其逝世的日子(忌日),旨在让后代子孙尊祖敬宗,同时免予言事触忌,不忘春秋祭祀,由第七个孙子“邯”所立,迄今已有将近2000年的历史。
这块碑石当年被余姚村民挖出后,运回家中拟日后留作垒砌墓壁之用,清洗后发现竟是块有字的石碑。近村富绅、“金石癖”周世熊听闻消息后前往辨识,根据其文字内容和字体笔法,判断它非同一般,与村民商议后运至自家庭院,“卜日设祭,移置山馆,建竹亭覆之”,并墨拓了百余份分送各地学者和金石同好研究。
咸丰年间,太平军攻城略地,兵至余姚,将周置放在竹亭的石碑、汉晋砖石悉数推倒,垒成灶台。太平军退后,“石受熏灼,左侧黔黑,而文字无恙”,周世熊认为“凡物隐显成毁,固有定数。此碑幸免劫灰,先贤遗迹,赖以不坠”,因而格外看重,精心收藏。
1919年,从事古董收藏和交易的镇江人陈渭泉访得《三老碑》,以3000大洋从周氏后人手里购得后辗转运至上海,待价而沽。1921年,日本商人欲以重金收购,浙籍古董商人毛经畴将消息转告任上海知事的绍兴人沈宝昌,沈又告知海宁人、两任上海海关监督官姚煜。他们“不忍古物之沦亡”,为力阻该碑漂洋过海,流失异域,立即通报西泠印社丁辅之。
丁辅之赶赴上海,与社长吴昌硕紧急商议,莫不以为与其“一人守之,不若与众人共守之”,于是广联同乡,吁请协力“醵金(集资)赎之”“大雅宏达,共成斯举”。
浙人闻风响应,名流慷慨解囊,吴昌硕、倪墨耕、何诗孙、陆廉夫、王一亭、商笙伯、高邕之、丁辅之、王福庵、吴石潜、叶为铭等西泠印社同仁各捐献书画印谱10件、古画30件,举行义卖。不到一月,65人共集资11270元,浙江督军卢永祥、湖州首富张钧衡各捐2000元。其中,8000元向陈渭泉赎碑,3270元后用于筑室庋藏。
西泠印社“汉三老石室”
1922年7月,三老碑运至杭州后,“择西湖孤山之阳,西泠印社隙地”,建造“三老石室”,连同社藏北魏、元至明墓志石刻及摹刻宋拓先秦石鼓10枚,一并永久保存。吴昌硕特撰《汉三老石室记》,志述其事,著诗以赞:“三老神碑去复还,长教灵气壮湖山。漫言片石无轻重,点点犹留汉土斑。”石室门墙上另题刻楹联:“竞传炎汉一片石,永共明湖万斯年。”
《三老碑》入藏西泠印社,为印学研究保存了实物依据,成为名符其实的“镇社之宝”,见证了印社先贤大师为保护祖国文物,凝聚社会力量护宝、藏宝、展宝的文化义举,彰显了浙籍有识之士的爱国情怀、民族风骨和崇高品德,更是西泠精神的生动写照。
汉《三老讳字忌日记》拓片(上海图书馆藏)
《三老碑》不同于庙堂巨制、官家刻石,书体介于篆隶之间,由篆入隶,可谓汉隶成熟的雏形,在东汉数百通碑刻中,不失为特色鲜明、个性突出的上乘之作。东汉时期,中原大地刻碑成风,石刻碑铭在黄河流域层出不穷,但在非文化核心区的东南浙地,出土《三老碑》实属罕见,对研究我国古代官制、石刻家谱、书法沿革有重要研究价值。因此一经发现,海内金石家视若鸿宝,名家学者纷纷题跋作记。清李葆恂在《三邕翠墨簃题跋》中评价:“此刻书势屈蟠生动,于诸汉隶中最有笔法可循。”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指出“由篆变隶”“笔法已有汉隶体”。何绍基赞之为“东汉第一碑”,达受(道光年间曾主杭州南屏山净慈寺)誉之为“两浙第一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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