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佩红
“笔墨是从一个人的胸襟出来的,胸襟小,笔墨就小。”(评论家谢有顺)大散文如巨幅长卷,不但要有大胸襟、大气象,同时考验创作者的谋篇布局的架构能力,人格品性的高低,知识储备的多寡,对生活体验的深浅,对生命意义与价值的终极思考的远近,行走空间的宽狭,而且非常耗神、耗力、耗气血。如果画家终其一生没有创作出一幅大画,小说家没有写出一部长篇,散文家没有一篇宏阔文章,其立世的价值注定会大打折扣。所以,很佩服王川,《灵岛之约》这部散文集收录的20篇作品,几乎篇篇都是行走中的锦绣长卷。
《灵岛之约》
王川 著
济南出版社
文集中的每一篇散文都能感知王川的大,如山巅上的风云,意境广阔、意蕴深远、吐纳自由、散而不乱,既立足现实生活的具体细节,又善于剥开迷雾重重的历史文化现象,将思想的钢针扎入其中,探究地域之上、迷雾之下的古今之变和人文生态的本源,那种来自身心的巨大魄力和载力,层层叠叠、千回百转、像一个个重磅烟花,在我眼前一次次炸裂,带来深深的震撼。我读他的散文,准确说,是被吊在他的文字“威亚”上,天上、人间、神话、传说、梦境、历史、现实、事件、人物,风景、村庄、岛屿、山川、河流,来回纵横穿梭,在江河湖海、高山阔水、芒芒草木中伫立、徘徊、思索,甘心在他营造的精神境界和思想空间里荡来荡去,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体验。“这种对现世存在的恍惚,好像在一片远古的时光里沉沉浮浮,全然忘记了前生今世。”(《崂山册页》)“战争的噪音沉入历史的岩层,再长的弧形凹崖也‘刻录’不了杀声震天的回音。自然之中只有生灭与覆盖……这类帝王将相和神仙名士在民间拥有的特权制造的虚假光环,在这片过于古老的土地上比比皆是。而芸芸众生连一条沟渠都进入不了,更何谈江河。”(《先别与启程》)这种有穿透力的文字是这部散文集的叙述风格,它像箭矢瞬间刺穿人心,逼迫读者走出洞境,迎着光,重新审视、定位自我,以获得新的力量与勇气。
木心曾说,“五四以来,许多文学作品之所以不成熟,原因是作者的‘人’没有成熟。”人成熟了文字才成熟。就是说每一篇成熟的文章后面都立着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是真性情的、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灵魂干净的、真实而有温度的个体,血肉充盈、骨骼健旺。他拥有自己对世界的观察、思考、迷茫、无奈乃至愤懑——这一切又必须建立在真实的个人独特感受的基础上。他的文字绝非资料的堆砌和无病呻吟或充斥着过度不合时宜的抒情、议论。所以,某种程度上讲,散文与年龄有一定的关联性。进入中年的王川行走远达天涯海角,人生经历丰富,更兼博览群书,《灵岛之约》中的每一篇散文都彰显着他的孤傲个性和深刻哲思。与他的名字丝丝相扣,字里行间能清晰地听到时间奔腾不息,一泻千里浩荡而去,贯穿过去、现在和未来,穿透身体和万物的声响,他也是一位衣襟飘逸、立于川上,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人。
“岛屿便以最弱的身份对抗着最有力的击打、强暴,用沉默忍受着铺天而降的野蛮。但它们可以被吞没,却不会被击碎。”这段话会让你联想到的,当然是硬汉海明威“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这句名言。“我无法目睹和倾听被时间带走的光影和声音,但我可以目睹今天的‘人间天堂’正以几何倍数增加和复制,远远超过以前的体量、数量和亮度。宾馆、酒店、歌厅、酒吧、洗浴中心、商业中心、豪华居所……将众生的喧哗抬升到一个无以复加的高度,将声光电交织的号叫、喧腾、奢侈、妩媚、绚丽、冷漠、空洞装饰成一个世界最为广阔的背景,让他们的灵魂一再抽空,在现世的享乐里雕琢一具具僵硬的躯体,塑造一个个备受物质压迫的紧张、鷇觫的灵魂……而同时,一个更为巨大的躯体正在被侵蚀,需要向伤口与残肢供应更多的精血,它的喘息在我耳边越来越急促,让我意识到,随时可能发生的巨大坍塌仅仅需要一次喘息的停滞。”这段话会让你想到一个人如一粒投入搅拌机中的沙,在喧哗的快速搅动中身不由己、茫然失措。在这部散文集中,读者还能轻而易举地读到作家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对普通劳动者的尊敬、对世俗怀着佛性悲悯心的句子,充满了生的彻悟与在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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